第1章

我叫林叶,C市财经专科学院大二学生,括号,特困生。

其实,我小学之前,家里一点都不困难,甚至可以说是我们镇上的首富。

我爸很少回来,但是每次回来,都红光满面,用麻袋往回背钞票。

带我下最好的馆子,买最贵的玩具。

可是,当他一走,我妈就把所有的钱都藏了起来。

我们依然住在小镇边十平方的小平房里。

算计着她赚来的每一分钱,掰开了花,揉碎了用。

在我记忆里,我很少看到我妈脸上有过微笑。

那个美丽的女人,总是一脸愁容。

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爸被他的朋友送了回来。

那个景像,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的四肢齐根被砍掉了,随后家里又闯进了一伙凶神恶煞的人。

我妈在墙角的地下,挖出一个大箱子。

那是满满的一大箱子钱,现在想来,该有六七百万的样子。

他们把钱,还有所有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

好像对我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穷困。

我爸不吃不喝挣扎了半个月后死了。

我妈没哭,只是平静地办了丧事。

她帮人种地、给饭店洗碗,什么苦活零活都干过,只为了供我读书。

每次我想放下学习帮她一把。

她都会像疯了一样对我又打又骂,然后又抱着我哭。

就在我高三那年的除夕夜,我妈一边吐着血,一边拉着我的手。

塞给我两千块,只来得及说一句好好读书才有出息,今生今世都不要赌,然后就死了。

那一年,我成为了孤儿。

一个自称是狼叔的长脸中年人在那时出现了。

他出钱帮我办了丧事,又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他临走的时候,拍着我的肩膀说,希望我这辈子都别给他打电话。

因为他走的路,跟我爸一样,都是一条绝路。

那时我就已经知道,我爸是个赌徒,而这个狼叔,也一样。

我永远都忘不掉我爸被砍掉了四肢哀嚎而死的样子。

更忘不掉我妈那张从没有笑脸,又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模样。

我恨赌!

刻骨铭心的恨。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打那个电话号。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赌沾上一毛钱的关系。

赌,会像核弹一样,摧毁一群人的世界。

可是,年少的我却忘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更加可怕。

可怕到时时刻刻都在把我向更绝望的深渊中拖去。

那就是——穷!

我高考之后,选择了这个有补助的,管理又松散,可以不怎么上课就能拿到学历的大专。

这样,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打工,甚至可以去校外捡破烂赚钱。

这个年头,还没有用工荒,农民工的工资也没那么高。

拖欠工资可以直接赖掉。

这是一个养活自己也很难的时代。

在这个学校里,刚满二十岁的我,遇到了人生第一次真爱。

我一直暗恋着我们专业的系花苏小苗。

身高一米七的她有多美呢?

美得就算我在梦里见到她,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美得让我平时远远地看到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她就像一只偶尔在人间休息一下的精灵。

我知道她的身高、体重、三围。

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也知道她的生日,还有生理周期。

在她生日那天,我鼓足了勇气,买了一块蛋糕。

月亮杰家的蛋糕真贵,巴掌大的一块,居然就要卖几百块。

当我鼓起勇气去给她送蛋糕的时候,却出事了。

体院的大哥大王杰,带着七八个男吕-彤学,要给苏小苗过生日。

我的蛋糕,在拥挤中不小心蹭到了王杰的身上。

王杰身边的小弟一下就炸了,不停地推搡着我。

我攒了很久的钱才买来的月亮杰蛋糕被无情地踩成了一团烂泥。

他们围着我,有掐脖子,还有踢我膝弯的,嬉嬉哈哈要我跪下来给王杰磕头道歉。

苏小苗看着我被他们按在地上,压着脑袋不停地磕着头,捂着嘴咯咯地笑着说:他是那个谁来着?对了,是咱学校穷学生中的极品,你们欺负他干什么呀。

王杰摆了摆手,说了一声只是开个玩笑。

然后带着一群男女拥着苏小苗笑闹着离去,说是要去月亮神酒店开个趴。

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

他们不知道,我的手已经深深地刺进了泥土里。

泥土几乎被我捏出油来。

是啊,我穷啊!

穷到他们按着我下跪磕头都只是开个玩笑。

穷到他们只知道我是穷学生中的极品,是那个谁。

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穷批。

我看着泥地里不成样子的蛋糕。

那是我捡了十几天废品,啃了半个月馒头白开水攒下钱买来的。

我拼了这条命的努力,却连看一眼月亮神酒店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妈,我没路可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外的街道上。

当看到一个公共电话厅,写着每分钟两毛的字样,那个电话号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知为什么,两年前只看过一眼的电话号码,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摸了摸兜里唯一的一枚一块钱硬币,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电话亭,伸手拿起了电话。

老板手上的杂志在我手背上一敲,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说,先给钱。

我交了一块钱,老板死盯着我,怕我把电话弄坏。

我小心地按下了那串手机号。

电话接通了,传来狼叔低沉的声音,“哪位?”

“是我,林叶,两年前……”

“老林的儿子,在哪呢?”

“学校门口。”

“等我!”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色的捷达王缓缓地停到了街边,狼叔下来了。

他还是那副长脸背头夹着手包的模样,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瘸。

狼叔向我招了招手,带我去了旁边的小饭店,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下饭店,真好吃。

“遇到难事了?”

“嗯!”

“用钱?”狼叔说着,伸手去拿手包。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自己赚,赚大钱,狼叔,你有办法吗?”我抬头,死死地盯着狼叔。

狼叔笑了,“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全身的皮都忍不住颤了几下,额头也冒了冷汗,咬着牙说:“知道,赌徒。”

狼叔笑着摇了摇头,拍拍他那条有些瘸的左腿。

“也不全对,不过无所谓了,知道我这腿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栽了桩子,被打断的。

我算运气好,你爸的运气才叫差。

不过好运不会跟一辈子,我这一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你想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