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5

我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了一下午。

沈轻舟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李言叫进来,「李秘书,你陪她说会儿话,我去开会。」

他一走,我就热切地盯着李言,双手紧握在一起,有些恼怒有些羞愧,「李秘书,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暂时不方便多和你接触,我这次是真结婚了。」

李言失笑,「没事,不要太有心理负担。」

他松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姜**,你可能不记得你和沈总之间的事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他口中我和沈轻舟关系极好,沈轻舟在外不苟言笑,甚至有些苛刻过头,但是在我面前时却温柔得判若两人。

那时我还在培训机构当舞蹈老师,他几乎每天都去接我,有时公司也会受邀参加一些商业演出,他永远都在下面等着我。

还有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李言随意列举了几个,就已经将我震惊到不行。

我忍不住问,「那然后呢?」

然后呢?为什么我们会分手?为什么日记本里的沈轻舟突然就变成了“他”。

李言摇摇头,「姜**,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16

我再次来到那个当初的培训机构。

这次我不再站在外面,而是鼓起勇气进去。

前台见到我,眼睛一亮,「姜老师,你怎么来啦?」

随后,我被带去了校长办公室。

在那里,我知道了我是在一年前辞职的。

当时我因为教学理念和一个学生家长发生分歧,家长质疑学习进度太慢,甚至连下腰这种简单动作都不教,直接要求退还一学期的学费。

这件事不大,却让我开始对这份工作失去了信心。

校长能告诉我的事情有限,想要知道更多过去的事情,还是需要问沈轻舟。

他回家后,我便把他按坐在沙发上,「沈轻舟,我想知道这一年的事。」

他神色莫辨地看了我一眼,似在思忖,「凌音,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并不快乐。」

「你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了。」

「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保证我会如实告诉你真相。」

他突然正儿八经起来,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见我一副困惑模样,沈轻舟把我揽到怀里,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始穿透胸膛,「那就从去年开始说吧。」

17

去年,我的母亲重病,加上工作不顺,我的情绪开始不对劲。

但是导致我们分手的直接原因是在沈轻舟朋友的聚会上。

他们在里面讨论我们的事,我站在门外。

有人说,江柔回来了。

他们不经意间揶揄了一句,「还别说,沈轻舟你女朋友和江柔还长得有几分像。」

「你该不会是对着江柔的样子找的吧?」

当时沈轻舟就训斥他们了,但是这个坎一直留在我心中。

后来他们又聊到了结婚的事。

沈轻舟表示不着急,暂时没考虑。

那天的事像是一根刺扎入我心里。

我开始拼命寻找我和江柔的相似之处,越看越像。

我还发现了他的高中同学录,江柔给他留言,希望有朝一日顶峰相见。

朋友圈里,也有江柔的足迹。

我不满,我恼怒,我猜忌,最后想了几天,我直接提出分手。

沈轻舟不同意,拼命解释,可我去意已决。

后来我的母亲重病,我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甚至把房子都卖了,还是不够。

我一个人坐在小区楼下的石凳上哭,他毫不犹豫就出手帮我解决了医院拖欠的医药费。

「我要求复合,你不同意,你始终认为自己只是江柔的替身。」

「我只好和你签订合同,让你在我身边再陪我一年,算是我出钱帮你的回报。」

后来,我的母亲去世了,我郁郁寡欢,不再出门,不再说话,不再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沈轻舟带我去了医院,我直接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原因很多,有对母亲离世的打击,也有对他的不信任,还有对工作的失落。

他不敢**到我,帮我处理好母亲的事,帮我辞职后,便很少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聚少离多,明明在同一个屋子里,我却避免和他交流,整日缩在自己的壳里,浑浑噩噩,难以走出。

一年之期到的当天,我就提出了解约。

他装作很释然的样子,赌气道,「也好,她回来了,到此为止吧。」

沈轻舟以为我会不舍,会愤怒,我却平淡处之,最后在外出时出了车祸。

听完这所有的事后,我沉默许久,「所以我和江柔到底哪里像了?」

18

沈轻舟含着笑,亲亲我的脸颊,「一点都不像,但是你当时钻牛角尖觉得像。」

「高中时,我们是同班同学,彼此目标一致,不少人开我们的玩笑,都以为我们会在一起。」

「当时如果不是他们提起,我根本都没想起这号人来。」

「江柔现在回来,不过是处于公司经营的考虑。」

我不想听了,把头埋进他怀里,「沈轻舟,别说了。」

他说的这些事,既让我陌生,又让我难过。

虽已过去,我甚至想不起当时的场景,但是那种恐惧几乎与生俱来。

我后悔去探寻过去了。

我想当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姜凌音。

沈轻舟抱紧我,声音低沉下来,「凌音,不可以。」

「痛苦的事已经全部说完,接下来我要让你知道曾经我们多么相爱。」

19

再次复查还是李言陪我去的医院。

他做事细心,人也可靠,沈轻舟很放心他。

我却很不放心我自己,揪着他的衣角不放,「老公,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出轨吗?」

这家伙笑得很斯文败类,「忘了告诉你了,李言是我表弟,已婚。」

我:「……」

医生对着检查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表示目前脑袋中的血块在减少,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李言开着车也忍不住嘴角翘起,「姐,说不定你明天就恢复记忆了。」

我望着窗外的人流,轻笑,「或许吧。」

最开始我想找回记忆,是因为我醒后发现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我惶恐如婴孩;后来我发现原来找回记忆也不一定是一种快乐;再然后,我从沈轻舟口中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所以现在,能不能恢复,于我已没有太多意义。

我提出解除合同那天的晚上。

沈轻舟在楼下坐了一夜,烟头铺了一地。

他既不敢**我,也不舍得放开我。

最后,等到白天公司有紧急会议,他才离开。

结果车祸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

知道我失忆的第一时间,他既难过又欣喜。

他的机会来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不光忘了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还忘了过去的痛苦。

我的抑郁症,我的苦闷,我的丧母之痛,我工作的不顺心,我对他的猜忌怀疑,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

我变回了最初的姜凌音。

20

婚礼是在半年后举行的,场面颇为盛大华丽。

婚礼过后,他带着我去祭拜了我的父母。

我们一起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重重地磕头。

沈轻舟:「伯父伯母,谢谢你们把凌音嫁给我。」

我抚摸着墓碑上陌生的名字,眼眶含泪,哽咽道,「爸,妈。」

我出身贫困的山区,靠着父母和自己的努力走进大城市,在大城市里艰难求生,现在生活美满,却忘了抚养我长大的父母。

真是不像话!

沈轻舟背着我走在山路上,他步伐不快,却不见吃力。

此时正是盛夏,他额间的汗珠如雨。

我一边帮他擦,一边道,「老公,翻过前面那个坡,我们休息一下吧。」

沈轻舟摇摇头,「你知道吗?那时候你放假回家,都是我来接你。每次翻过这个坡,就能看见你。」

「很累,但是一想到过了这个坡能看到你,就不想停下来。」

我抬眼去看那个山坡,不陡,却很长。

我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他来接我的样子,鼻头一热,「老公,我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很爱我。」

沈轻舟重重喘了一口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