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4

天炽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起来。

看着我,似嘲非嘲,似怒非怒,晦暗莫名。

许久,他抓着仙鹤的手陡然一松。

仙鹤刚要落地,就被他以神念包裹,浮于半空。

“本君说到做到。辜念念,你星魂心赠予明月成功之日,便是我放清月离开之时。”

我点头,不去看清月姑姑悲戚的眼:“好。”

接下来的几日,天炽每日都会前来。

他会替我解除冰冻,然后以利剑在我心口刺出一个新的窟窿,接着引血而出,汇入神魂珠。

每次,心脉血抽取结束,付明月都会现身。

她的状况,一日比一日好,纯白的脸上渐渐多了红润,黑眸之中,波光流转,眼角隐约染上媚气。

而我的情况,则越来越糟。

脸色越来越白,曾经吹弹可破的肌肤,像干瘪的树皮,一点点贴在根骨之上,额上偶尔露出的本命图腾,也渐渐枯黄,我已是油尽灯枯。

周遭恶徒,时不时便感叹——

“啧啧啧,这天炽可真不是个东西啊,这么欺负一个草娃娃!”

“那可不是,老夫虽然杀了上千仙人,但从不玩弄感情,天炽可耻!”

“可恨,可恶,恶心!依我看,天炽这厮才应该被收押来这十方冰狱!”

……

我被关押的第九日。

这一日,付明月并非从神魂珠内现身,而是和天炽携手而来。

她穿着一身粉色长裙,细腰盈盈一握,面色红润,无需开口,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

可看到我,她又有些踌躇。

“天炽,这棵草真的愿意将星魂心赠予我吗?若她耍花招……”

天炽眼中寒芒乍现,

“放心,若她耍花招,清月就活不了。”

天炽为我解除冰冻,我整个人像一团干枯的烂木根,无力倒在地上。

“辜念念,现在该你了,本君要你的星魂心。”

我灰暗的眼睛徐徐转落在天炽身上,又看向付明月,然后缓缓点头,我支撑着自己艰难坐了起来。

我将手指在眉心一点,接着划出禁忌法阵,嘴里念念有词。

“……以我魂心……授予其心。”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我的身体再次快速枯竭。

血肉退去,筋骨干涸,唯独我眉心处,一团绿光缓缓浮现。

付明月一喜,顺势摆出了接受的姿态:“这就是星魂草的星魂心吗?”

我已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控制星魂心缓缓朝着付明月的心口而去。

最后,融入她的心脏。

“唔……”

付明月成功融合星魂心的力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豁然睁眼,抬手一挥,神力涌动。

“师兄,我完全恢复了!不仅完全恢复,我的神力,更强大了!”

天炽激动将她搂入怀里,

“太好了明月!你的健康,便是送给我最好的新婚贺礼。”

两人郎情妾意,好不快乐,周遭神念,突兀响起——

“恶心!”

“欺骗小草的臭东西!垃圾!不得好死!”

……

天炽目光一冷,抬手,将我留在地上的‘残骸’瞬间灰飞烟灭。

辜念念,在炽焰殿待了三万年的星魂草,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仿佛天地间,从未有过“她”的痕迹。

5

天炽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一直在凝视着他。

辜念念控制星魂心脱离身体的一瞬间,一抹他无法窥见的神魂之力,紧随着星魂心飘在了空中。

他牵着付明月离开十方冰狱之时,我也跟随着他,飘出了这方地狱。

意念升空,我不愿停驻片刻。

正如我对天炽所说那样,他助我化形,我回他血肉,他饶清月性命,我给他星魂心。

我们之间,不亏不欠。

既无亏欠,那我离得便也果断。

然,就在我即将飘远之时——

付明月突然道:“师兄!还有几日我就要嫁给你啦,那我便是炽焰殿的女主人了,对吧?”

我陡然顿在高空,回头朝着付明月看去。

她那张白净无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天炽满脸宠溺:“当然。”

“那师兄你说,我现在有没有权利,做一个炽焰殿女主人才能做的决定?”

“当然有。”

“那好!师兄,我要一个人死!”

我心头一震,若我有实体,若我有眼睛,此刻,我一定是狠狠瞪着付明月的。

可我没有,我只能用灵魂怒吼。

付明月,你敢!

天炽显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他眼里浮现出了一瞬踌躇。

仅仅只是一瞬而已,快到令人咋舌,便瞬间消失不见。

天炽抬手摸了摸付明月的脑袋:“明月,在炽焰殿,你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付明月高兴地拍手:“我要那只仙鹤!师兄,我可是炽焰殿的女主人,可是在那畜生心里,我竟比不过一棵草!

虽说师兄你是故意让她知道,你要那棵草的星魂心,让她犯错前往十方冰狱,如此,才能正大光明将她捉拿,并以此威胁那棵草。

可是,她还是让我很不爽!

更别说,她竟然给那草**嫁衣!

师兄,你说她,该不该死?”

清月姑姑前脚来找我,后脚就被抓到,我早就猜到了这是天炽的计谋。

付明月前面几句,并未让我心起涟漪,唯独最后一句,让我气到龇牙咧嘴!

我死死盯着天炽,恨不得将他的嘴缝起来!

我的不满,天炽不能感应分毫,他一脸轻松,

“明月说得对,那只畜生,的确该死。”

他看向远处:“来人,将清月送去明月的殿中,任她处置。”

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天炽,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背信弃义!

炽焰殿上空,我在怒吼。

炽焰殿里,无人察觉。

仍旧重伤,被打回原形的清月,以仙鹤的形态,被人送到了付明月的面前。

她坐在殿内,一脸的纯洁无瑕,手里,却拿着一根倒刺满满刮魂鞭。

“来人,将这畜生倒吊起来!”

仙鹤被吊起,付明月拿着刮魂鞭,一下又一下鞭打在它的身上。

每一次落下,不仅仅身体受损,就连灵魂,也会战栗!

仙鹤垂着头,未发一言,然眼里,却似有一丝愉悦。

付明月没有错过这丝愉悦,她打累了,将刮魂鞭丢弃于一侧。

“畜生,你为什么开心,你想说什么?”

仙鹤没有力气开口,她便输送了一丝神力给它。

“念念……还好吧?”

付明月一愣,随即,疯狂大笑起来。

她的笑万分狰狞扭曲:“原来,你以为我这般惩罚你,是因为恼怒?因为那棵草没有给我星魂心?

哈哈哈哈哈,你错了!那草蠢笨如斯,竟为了一只畜生,将星魂心心甘情愿赠予了我!

那棵草死了!而我——永垂不朽!”

仙鹤目光陡然呆滞,绝望到了极限:“……怎会?”

付明月继续大笑:“既然你们感情这般好,那我便送你形神俱灭,送你去陪她!”

付明月抬手掐住了仙鹤的脖子,一根一根,拔掉了它的羽毛。

最后,她生抠出了它的内丹,于掌中捏碎,再将仙鹤的尸体,如垃圾一般丢在殿外。

“来人,给我炖了它。今晚,我要喝仙鹤大补汤。”

此刻,我只是一丝神魂之力,没有眼泪。

但我却听到我的灵魂在嘶吼,在哭泣。

我听到我的声音,像是可以灭绝九重天的上古咒语,于这一刻,在天地之间游荡。

“付明月,我要你死!”

“天炽,我要你血债血偿!”

神魂之力被点点染黑,当它变成融入夜色不可寻见的漆黑时,一股疯狂的吸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残魂……归位!

九重天之上,并无黑夜。

然此刻,天空却骤然暗了下来。

一瞬间,阴风起,百鸟哀,电闪雷鸣,空间震颤。

天之尽头,混沌之崖,那座被封印百万年的神皇钟,‘嗡’的一声。

响了。

沉闷的神皇钟钟声,缓缓传荡天地。

同一时刻,那些蛰伏在世界阴暗处的魔,纷纷露出了头,对着神皇钟的方向匍匐于地。

畏惧又虔诚地开口——

“新皇……”

“新皇……诞生……”

“恭迎,吾皇。”

黑暗里,我重新睁开了眼睛。

6

吾名阿烛,乃是诞生于百万年前的上古烛龙。

我诞生之前,便有星君测出,我乃灭世烛龙,神魔至尊,总有一日,会毁灭神界。

于是,我刚破壳就遭遇神界镇压。

天帝老得都可以当我祖宗了,还亲自带领十万天兵天将,可谓是动用了当初神界可以动用的最强大力量,终于,和我交战四十九日后,成功将我封印在了神皇钟里。

天帝担心我破封印而出,又神皇钟丢入混沌之崖。

被困于此,非神魂不得出。

天帝以为如此便可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到,我这位神魔至尊,在万年的孤寂里,竟然看上了一个小娃娃。

那是小时候的天炽。

天炽跟着他的父亲执守神皇钟。

小时候的天炽非常调皮,还常常对着神皇钟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