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满过来,阿姊同你说件事儿。”

朝我招手的是我阿姊,黑发舒眉,圆眼翘鼻,笑时嘴角有两个梨涡儿。

她冲我招手,手掌的茧子清晰可见,手背晒成了蜜色。

阿姊说我已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再不能她一招手我便张着嘴巴跑过去了。

可我早已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见阿姊叫我又张着嘴巴跑过去,阿姊笑着摸摸我的发顶,将一颗蜜枣儿塞进了我的嘴里。

“都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在不能阿姊一叫你便张着嘴巴跑过来了。”

阿姊说着便掏出帕子来帮我擦额角的汗。

“那可不就是你给惯的?每每有了好吃的便先给她,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门清,知道你叫她便是要给她好吃的,自然就张着嘴跑来了。”

嘴里的蜜化开了,甜到了心尖。

我冲着阿姊笑,又极不满的瞪了一眼说话的壮汉。

他是我阿姊要嫁的郎君,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人便是他。

因为我阿父说了,待明岁成了亲,我阿姊就要住到他家去了,我却不能同去的。

这世上我最喜欢我阿姊了,谁同我抢阿姊,我便最讨厌谁。

即便他时不时的来我家帮忙干活儿,我依旧不喜欢他。

“长庚你莫要在逗阿满,为着你要娶阿圆她不知多讨厌你,你再这般话多,我家阿满下次定然不给你开门儿的,到时我自是要向着我家阿满,也决计不给你开。”

我阿父说罢便将他手里的旱烟杆儿放在石头上磕了磕,将里面的烟灰磕出来,又起身将烟杆背在身后看着我笑。

我阿父年纪大了,皮肤黝黑,笑起来满脸难平的沟壑。

他总穿一身灰布的短衣,衣襟被落下的烟灰烫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小黑洞。

我无事时最爱坐在阿父旁边用手指去抠那些洞,最后小洞变成大洞,大洞连成一片,我阿父便该换新衣了。

我阿父年少时受过许多苦,早早便掉光了头发,只后脑勺稀稀疏疏几根,我阿兄叫他剃了,我阿父却坚持留着。

阿父过几日便要像模像样的洗一洗,梳一梳,每每此时我便捂着嘴笑他。

阿父说我是个小孩儿不懂,这几根头发于他可是顶顶重要的,若是都剃了,他同那寺庙中的和尚何异?

虽只几根,也是个证据,证明他不曾出家。

我同阿兄将这话说了,阿兄极慎重的将我同阿姊叫过去交代了一番。

“阿父的头发既如此重要,即便掉了一两根,你两个瞧见了便悄悄拾了,千万莫叫阿父知晓了才是。”

我同阿姊严肃的点头。

那几根头发同我们三人一样,都在阿父的心尖上,可不能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