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人一起用完早膳。

宋语嫣送林修远出门不久,堂妹霜月郡主便上门来。

“公主!走!我带你去看些热闹!”

不给宋语嫣拒绝的机会,霜月拉上她就走。

半刻钟后。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全城最繁华热闹之地——雅风阁!

雅风阁内,玩乐雅趣豪赌,尽有应有,进场者非富即贵。

霜月熟门熟路带她进去。

“语嫣公主,霜月郡主请楼上金座!”

所谓金座,乃雅风阁最高处,能将阁内最热闹每处都尽收眼底。

霜月极其兴奋地拉住她的手,指着前方的斗蛐蛐赌盘。

“公主,我们押那只‘威武王’可好?就押一千金!”

一千金,足足抵得上边关战士半年粮仓。

这一千金,是前世的林修远拼死也没能求来的,此刻却只是霜月用来随便玩个斗蛐蛐的赌金。

挥金如土,不过如此。

宋语嫣望着这人人醉生梦死的一派景象,恍惚间,心沉重如山。

谁能料到,如今这盛世繁华,会在三年后沦为人间炼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原来亡国败落之相,早在这时已有所预示……

“我不押!”宋语嫣哀叹口气看了眼楼下,“霜月,我们回去吧。”

“公主今日怎如此扫兴?”霜月不解。

霜月不肯走,宋语嫣只好兀自离开。

谁知刚至门口,便遇见几名纨绔闹事,因宋语嫣今日穿着低调,竟毫不顾忌将她撞了个正着。

钻骨痛苦自脚踝传来。

宋语嫣吃痛整个人往前摔去。

眼看就要扑地,一双手从旁稳稳扶住了她。

竟是金科状元裴时钦。

他温润眉眼透出一抹担忧:“公主,没事吧?”

宋语嫣一愣,其实她与裴时钦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之前,自己是故意与林修远置气,才会口口声声将裴时钦与他做比较。

此刻碰见,宋语嫣心里难免尴尬。

她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可脚踝处的痛意疼得她无法站稳。

裴时钦再度伸手扶住:“公主小心!”

宋语嫣疼得头冒虚汗,想要道谢。

不远处却骤然传来冷声讽笑——

“公主真是好兴致,竟这般光明正大带着金科状元来雅风阁寻乐。”

宋语嫣心头一滞,转头看去。

正好撞入旁边林修远那双冰冷至极的双眸。

第4章

“不是的!你误会了!”

宋语嫣当即推开裴时钦,紧张解释:“我是崴了脚,裴状元正好碰见才好心扶我。”

林修远目光落在宋语嫣那明显不能用力的左脚上。

裴时钦也适时出声:“下官是为护公主周全才不得已失礼搀扶公主,还请驸马莫要误解。”

见林修远神色依旧冰冷,宋语嫣心里霎时涌上一抹委屈。

她忍着痛想走上前去,突然,整个人就悬了空,竟是林修远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宋语嫣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霎时,所有人注目过来。

宋语嫣羞赧难忍,只好将脑袋埋进林修远的胸膛。

林修远又看向裴时钦,语气冷淡:“多谢裴大人相助,我先带公主回府,改日再登门致谢。”

回了公主府。

寻来太医开了药,太医将药膏递给侍女嘱咐:“这跌打膏需先用掌心搓热,再揉至公主脚伤处。”

“是。”侍女正要接过来。

林修远却先一步从太医手中接过药膏。

“我来吧。”

待侍女去送太医,屋内只剩两人。

林修远屈膝半跪在宋语嫣身前,双手掌心搓热药膏后包裹住了她的左脚。

他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按揉着,脚踝被揉得发热,宋语嫣心头也跟着发烫。

“这几日公主就好生在府内休养,莫要出门了。”林修远沉声开口。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宋语嫣眸中亮晶晶看他,软声道:“那你每日能不能早些回来陪我?”

林修远按揉的动作稍稍一顿。

他许久没有吭声,宋语嫣眼神也渐渐黯然。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时,林修远却低声道了一句:“好。”

宋语嫣不由抿唇笑开。

林修远看着她的笑,第一次发现,她脸上竟是有酒窝的,那酒窝让他猝然有些手痒,竟生出用手戳一戳这大逆不道之感。

当晚。

林修远照例拿出被褥。

宋语嫣叫住了他:“不必打地铺了。”

这话让林修远动作一顿,他看了眼宋语嫣,挑了挑眉:“公主这几日行动不便,还是算了吧,臣怕会伤着您。”

“……”

宋语嫣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思,脸上顿时臊热一片。

“我的意思是让你以后不必打地铺了,上床来睡即可,不是非要做那事才能睡床!”

林修远神色一怔,却未动:“公主不嫌臣脏了?不怕臣睡坏了你这金丝楠木床,盖坏了你的绫罗绸缎被?”

这些,都是之前宋语嫣理直气壮要他睡地上的理由。

宋语嫣忙摇头:“以前都是我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君,夫妻本就要同床共枕的。”

闻言,林修远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地铺,应话上床来睡了。

虽然他上床后便背对着她睡,可宋语嫣的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接连一段时日。

林修远日日都很早回来陪她,宋语嫣腿脚不便,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他抱着去的。

这让宋语嫣几乎有种他们就此能好好过日子的错觉。

脚伤痊愈那天。

正好到了林修远的生辰。

前世,宋语嫣从未给林修远庆祝过生辰,甚至是直到他死后给他立碑,她才知他生辰日。

既然重来一世,她自然要好好替他操办一番。

这日,宋语嫣便在府中忙活了一整日,就等着林修远归来给他惊喜。

然而左等右等,日日准时回来的林修远今日却迟迟未归。

没多时,林修远派人回来告知:“驸马说今日他有事要晚归,让公主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宋语嫣失落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的装了几份林修远爱吃的膳食,提着去武场寻他。

远远便见他身影河边树荫下。

“我自己过去。”

宋语嫣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欣喜走过去。

满腔的欢喜,在见到他身旁的江落月时骤然消散。

背靠树的两人未曾发现宋语嫣。

江落月给林修远递上一只荷包:“修远,生辰快乐。”

“每年也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林修远的语气是宋语嫣从未见过的柔情。

一时间,宋语嫣心口仿若被重重一锤。

而后,她听见江落月感叹——

“修远,若当年我父亲未曾被陛下降罪,若你未曾被逼着娶公主,我们能履行婚约的话,如今我与你应当是儿女成群了。”

轰然一下。

宋语嫣如遭雷劈。

第5章

宋语嫣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武场。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公主府,只严命侍女不准透露半分自己去过武场的事。

宋语嫣失魂落魄坐在膳厅,心口好似被撕裂般。

原来,林修远对江落月那般好,是因为他们有过婚约。

原来,他们真的相互喜欢……

宋语嫣望着满桌菜肴,满目苦涩。

自他上次说她所做餐食如狗食,她不服输的苦练厨艺,本以为能让林修远刮目相看,没想到从一开始便是白费功夫……

林修远归来时,宋语嫣仍坐在桌前出神。

看见那桌明显未动的佳肴,他眸光微动:“不是说让公主不必等了?怎的还未用膳?”

宋语嫣这才回神,眼睫颤了颤。

她压下心中苦楚,勉强笑道:“你吃过了吧,我叫人把这些都撤了。”

但不等她喊人,林修远却兀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宋语嫣怔然一瞬,反应过来忙道:“都冷了,我让人热一下。”

林修远却径直夹了几筷菜入口,低声道:“很好吃。”

本就疼痛的心,因他一句夸赞竟是酸楚不已。

下意识的,她开口:“那我以后天天为你做好不好?”

此话一出,林修远却是放下了筷子:“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实在没必要为我一介粗人亲自下厨,也没必要特意等我用膳,饿坏了身子。”

一瞬间,宋语嫣黯然不已。

半响,她挤出低哑的一句话:“好,你既然不喜欢,那我日后便不做了。”

夜深。

两人背对背各睡一边。

宋语嫣思考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朝他那边靠近了几分,颤巍巍伸出手,一点点搂住了他的腰身。

林修远呼吸骤然一重,宋语嫣脸红得几近滴血。

月光皎洁明亮,人影绰绰照映在窗户上。

一场情事,两人身上皆被汗水浸透。

理智被欲念冲撞至顶峰时,宋语嫣攀着林修远的脖颈,哑声道:“林修远,我们要个孩子吧?”

身上人影骤然一僵。

林修远气息粗重,只迸出两个字来:“不妥。”

宋语嫣一瞬犹从炽热火窟掉入寒冷冰窖。

芙蓉账内,云消雨歇。

宋语嫣睡不着。

她想着前世和林修远的点点滴滴,想到三年后的匈奴入侵,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一片静谧中,她情不自禁出声问:“林修远,若是我去向父皇替你求回将军之职,让你重回军中,你觉得可好?”

三年后的战事无法避免,若是林修远能趁早领军,也能早些部署,或许一切能有转机。

这话落入林修远的耳里却是变了意味。

他声音发冷:“臣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绝不会再有率军之心,公主不必时时替陛下来试探。”

宋语嫣心口一刺,慌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早了,睡吧。”

林修远打断了她,兀自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交谈。

宋语嫣听着他逐渐匀称的气息,心头像是卡了石子块,又沉又闷又痛。

隔天。

宋语嫣起来时林修远已经不在床榻之上了。

旁边空了一团,宋语嫣的心也空落落的。

直至傍晚,林修远才归来。

还不等她上前去,林修远到她面前时却是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宋语嫣吓了一跳:“你这是何意?”

林修远沉声道:“臣想求公主一事。”

“你说。”宋语嫣忙道。

“臣想求公主向陛下求一纸特赦令,赎回落月青楼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