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蝉和春娇对看一眼,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林云宛不动声色地睨了睨二人,抬手抚摸着鬓发间插的嵌宝金簪,细长的柳眉微挑。

“出门前母亲曾与我说,我既然嫁了人,陪嫁丫鬟当属于嫁妆的一部分,身契自然也归我,明日我便去找二妹妹把你们俩的身契给换回来。”

秋蝉和春娇脸色一变。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林云宛的目光望向秋蝉,语调漫不经心,轻柔得好似在与人闲聊:“瞧着年纪不小了,改日与二爷商量商量,是配给门上的小厮,还是马房的马夫更合适。”

秋蝉和春娇心中凛然,她们忘了,林云宛就算被舍弃,也是她们的主子。

不仅可以随便发卖她们,还可以将她们随便婚配。

她们作为陪嫁婢女,有几分姿色,将来是有可能在主子有孕时,被姑爷收做通房享福。

嫁给一个小厮和马夫,世代都是为奴为婢。

秋蝉心思百转,理清其中利害关系,愈发谨小慎微,恭敬地说道:“大小姐,姑爷吩咐奴婢给您取下凤冠。”

林云宛将手递给秋蝉,由她搀扶着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秋蝉知道林云宛不是表现出来的和软性子,低眉垂眼,不敢看铜镜里倒映出的美人,小心翼翼地取下凤冠。生怕自己弄疼了林云宛,会被她处置了。

凤冠取下来,林云宛的脖子轻松许多。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们不必这般小心谨慎,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林云宛揉着酸疼的颈子,从晕黄的铜镜里看着小家碧玉的秋蝉:“你们是母亲精挑细选的陪嫁婢女,生的如花似玉,将来是要伺候主子的,配个小厮和马夫着实会可惜了。”

秋蝉的手颤抖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春娇则是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拎着一个紫檀嵌百宝雕花提盒进来,再将提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在桌子上。

膳食有鸡丝粥、醃菜花炒茭白、青笋晾肉胚、如意卷、白蜂糕。

种类虽然多,却量少而精致,看起来很有食欲。

林云宛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一日没有吃东西,不能吃得太过油腻。

如果只吃清淡的粥,又不会太抵饿,放一些鸡肉丝,倒是恰到好处。

她紧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碗热粥下,稍稍放松下来。

——

程珏去往前院书房,派小厮请老夫人、大房和二房的老爷,以及程珏过来一趟。

一刻钟之后,几人前后到了书房。

老夫人神色凝重:“珏儿,你唤我们过来,可是出了事?”

程珏没有请老国公过来,而是将她请来,大约是后宅的事情。

大老爷皱紧眉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宴客的时候请他们过来,恐怕出的是大事。

二老爷知道程珏所为何事,但是木已成舟,他倒不怕节外生枝。

程珏同样心知肚明,大抵是程珏知道新娘被换掉了。

祖父还活着,父亲那一辈没有人被请封世子,祖父是打算请封世孙。

世孙一般是由嫡长孙继承,程珏头上有一个庶长兄,他在嫡系是长孙。

程珏想起自己与沈明珠拜过堂,基本上不会有变数,稍稍松一口气。

他蹙眉道:“二哥,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宾客还在等着我们敬酒。出了什么事,要在这个时候处理?”

言语间像是在谴责程珏不知轻重。

“祖母,我院里出了事。”程珏先回了老夫人的话,随后才转头看向程珏:“三弟,弟媳可有与你说过什么话?”

“二哥,我送新娘进新房便出来宴客,还未揭盖头呢,能说什么话?”程珏神色不解地看向程珏:“云宛性子端庄,不会在刚进新房便在我跟前说长论短。莫非她出了什么事?”

“是吗?我以为沈二小姐发觉自己嫁错人,会提醒三弟一声。”程珏轻咳几声,清隽的面容苍白几分:“我方才送新娘进新房,新娘说我牵错人,拜错了堂。我不顾礼法先揭开盖头,发现与我拜堂的是沈大小姐。”

老夫人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大老爷同样惊愕。

二老爷故作惊讶道:“那该怎么办?”

程珏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程珏,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沈大小姐在下喜轿时,看见我的手便分辨出我是谁。毕竟我文弱,三弟强健,不仅体型不同,还有肤色不同。她当时没有立即点明,只是为了顾全国公府的颜面。”

以前不管二房有什么动作,程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算计到他的头上,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三弟还未揭盖头,此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内情。”程珏刻意提议道:“你与沈大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们可以现在换回来。”

程珏四两拨千斤,便将程珏架在火堆上。

程珏脸色难看,进退两难。

如果在拜堂之前揭穿,他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悄无声息的弄死林云宛,腾出他的妻位。

现在拜完堂,如果再换回来,就算沈明珠闹着和离,也没有可能再嫁给他。

他如果不愿意换回来,以老夫人的睿智精明,必定会猜到这件事有猫腻。

程珏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在老夫人面前揭穿他。

二老爷叹息道:“这已经拜过堂,送进洞房,怎么能换回来?这和二嫁有何区别?性子贞烈的女子,只怕活不下去。”

他冠冕堂皇地说道:“反正她们是双生子,又都是嫁进咱们府里。沈大小姐才学出众,自小当做宗妇栽培。珏儿是嫡长孙,将来国公府的当家人,与沈大小姐更相配。”

老夫人目光冰冷地看向二老爷,又看向沉默的程珏,眼底闪过失望。

以承恩侯府的门第,行事严谨,怎么可能会出现上错喜轿的事情?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程珏身体病弱是一个文官,程珏体魄强健,骁勇善战,是一个武官。

但凡不是个蠢笨的人,都能够区分出两个人的不同。

林云宛进了新房,便立即与程珏说明情况。

而沈明珠却没有发现异常,说明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希望嫁给程珏。

事实摆在眼前,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今再回顾侯府将婚期定在同一天,姐妹俩穿一样的大红织五彩圆领通袖袍,不用想也知道是刻意为了换新娘做的准备。

尤其是现在看到二房父子的反应,老夫人猜到他们与承恩侯府串通好了。

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扯下国公府的脸面扔在地上。

老夫人神情严肃,沉声问道:“珏儿,你打算如何做?”

程珏垂下眼帘:“孙儿听从宛儿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