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竟被骗了整整十年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

叶安歌使劲儿拢紧了身上的棉被,却依旧感觉连骨头缝儿里都冒着寒。

“织绫,再添添火。”

可声音落下许久,屋内却除了她胸腔里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便就再无其他。

“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挣扎着刚坐起身,门却“吱呀”一响。

“夫人别怪织绫,府里忙着庆祝人手不够,我便把她也喊了去。”

庆祝?

不年不节的,庆祝什么?

来人轻轻一笑,似乎在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抱歉,“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让人通知夫人了。表哥又高升了,户部尚书。”

刚过而立之年,便得如此成就,的确该庆祝。

“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当家几年,吴雪嫣早没了最初时的小心翼翼,如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叶安歌恍然竟生出了一种错觉。

她好像在嘲笑自己?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她当年怀着身子被夫家打出门,是谁做主收留了她;单是将她儿子认为义子养在膝下,又怜她不舍亲缘抬做了丈夫的平妻姐妹相称,便就只是这声总带着恭谨的“夫人”,也不可能数年如一日地作假吧?

叶安歌自嘲一笑。

果然是要油尽灯枯了,这等荒唐的念头,她也能想的出来。

“夫人这是已经知道了吗?可不应该呀!镇国公府倒了,您应该哭才对吧!”

“你说什么?”

唇角的笑还僵在脸上,叶安歌几乎想象得到那是多么诡异的表情。

“明知故问什么,你明明听清了的。”

毫不留情甩开攀上她大氅的手,吴雪嫣冷漠地注视着摔在地上的人。

勾在唇角的嘲讽,再不加半分掩饰,“没错,就是你那一直引以为傲的娘家,镇国公府。因为勾结四皇子意图谋反,今儿早上,已经全家都被打入了天牢。你说这么大的喜事,我们怎么能不庆祝呢?”

“你胡说!”

气急攻心,叶安歌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震惊这条消息本身,还是面前这张忽然判若两人的脸。

脖颈上的青筋抖了又抖,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喉头的那股腥甜,“哇”的一声直接吐了血。

吴雪嫣却犹嫌不够,“你不信,可以去问表哥啊!他对你那么耐心,兴许这其中的曲折,都能一五一十讲给你听呢!”

“你什么意思?”

明明火盆近在咫尺,叶安歌却如坠冰窟。

好像只有不停地嘶喊着这句话,她才能压住那个可怕的念头。

可吴雪嫣偏不想如她的意,“对,就是表哥做的。我们整整谋划了十年,哦不,应该是更久。让我想想,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状元郎游街时,你们的一见钟情?还是说成亲三个月,他都因为要给姑母侍疾而不能跟你圆房?又或者是那年的静安寺,你到底为什么会失了清白?还是......你如今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

“不,不可能!”

那样的深情款款,怎么可能是装的?还一装,就是整整十年?

“不相信?也是,表哥做的那么真,我都差点儿要信了呢!”

想起那些亲眼所见,吴雪嫣至今,都还忍不住心生嫉妒。

俯身蹲下,她一把薅住叶安歌骨瘦如柴的小臂,“可假的就是假的!你以为你凭着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就能拆散我们吗?你做梦!”

“你们?”

大约是最震惊的她都已经接受了,叶安歌对吴雪嫣爆出的这层关系,反倒是有些麻木了,“原来你们之间真的有私情。”

“你的才是私情!”

声嘶力竭似乎都不足以表达她这十年来的憋屈,吴雪嫣“哗”的一把将人狠狠摔出去。

“哐啷”一声,叶安歌砸翻了火盆。

滚烫的木炭“呲”的一下便灼破了她那薄薄一层附在手背上的皮肤。

可她却仿佛丧失了痛觉一般,语气反而更平静了,“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打人的夫家?景哥儿的生父......其实也就是你的表哥?”

“你可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终于不用再在这个女人面前隐藏自己最大的秘密,吴雪嫣只觉得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舒畅起来,“可惜呀,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你怕是想从地上爬起来都费劲吧?”

是啊,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无力的绝望已堵满了胸腔,压迫着那五脏六腑似乎都无处安放,叶安歌生生又吐出一股血来。

“他当初娶我,并非是镇国公府相逼。这么些年来,我也从不曾亏欠过你们。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似是怕她听不清,吴雪嫣又俯下身来,“谁叫你是那家的女儿?想知道原因,跟你父母团聚的时候,去问他们吧!”

“啪”的一把拍开那张让她生厌的脸,吴雪嫣正准备起身,胸口处垂下来的大氅系带却陡然被紧紧拽住。

下一瞬,挂着满下巴殷红的惨白的脸,仿佛那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倏地将她扑倒。

“你......”

只堪堪吐了一个字,那只剩了骨头的手臂就跟干枯的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上了她的脖颈。

“放......救......”

胸腔中的空气很快变得稀薄,吴雪嫣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快渴死的鱼。

可偏偏束缚了身体的大氅,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热。

沾了炭火的皮毛,很快便“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

好似一场即将开始的盛宴,顷刻间便染红了叶安歌的视线。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今生她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但若有来生......这一笔一笔,她必血债血偿,数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