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锋芒

近日江湖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中闹的最大的,便是半月前仵业教突然换了教主。

仵业教的名声就是小老百姓也知道,自前朝成立至今已有两百多年,教内皆是穷凶极恶作恶多端之人,多年来前去除恶的江湖人不知凡几,但都丧命与那机关重重的七肋桥上。

四津城内,在城西处的一家酒楼,这里是江湖人常聚集的地方。

手持银边白扇的俊俏青年端坐的凳子上,一双含笑的凤眸望着高台之上的老者,漫不经心。

那老者讲到激动之处,硬是把脸都憋红了,苍老的声音足以传进楼内每个人的耳朵里,“老教主被一柄长剑穿腹钉入墙中,鲜红的血流了一地,竟是被活生生的挂了三天三夜才断气!那新任教主匀添,一身红衣如血,衬的那张白玉似的面庞宛若修罗,他便当着那些人的面,砍下了老教主的头颅!……”

众人听的寒毛直立,纷纷痛斥仵业教的没一个好东西,一时间这酒楼突然吵闹了起来。

白衣青年缓缓摇了摇头,放下杯子给那老者丢了一锭银子,朝楼外扬长而去。

一位身带长刀一副江湖人打扮的青衣男子连忙跟上,“沈弟可是觉得无聊了?”

白衣青年,也就是沈惟,手里挥开折扇扇了扇,有些无奈的回答,“并无,只是呆不惯太热闹的场合。”

冯逍表示理解,他与沈惟便是在方才的酒楼里相识的,成了一见如故的知己兄弟。

两人从街道慢步走去河边的一处竹亭,坐下休息。

沈惟显然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氛围,周边的竹叶被风吹出“沙沙”的声响,并不吵闹,一时间都无人说话。

良久,倒是沈惟率先抛下话题,扭头问冯逍,“方才在楼中所闻,冯兄有何见解?”

冯逍摇摇头,“那说书的惯会夸大,不过陈老魔死的不冤,换做我,定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了的!”

陈老魔,也就是仵业教的前教主,在任十几年作恶从不间断,七肋桥上挂的那几百颗人头骨便是他的杰作,说要给过桥的人听听响儿,他连畜生也不配当。

“不过那匀添倒是奇怪。”冯逍突然面露思索,“从那日之后,仵业教已经封了半月有余,这实在令人费解。”

沈惟摘下腰间的玉葫芦喝了口酒,嘴角隐秘的带了些笑意,点头附和,“确实,仵业教从未如此安分过。”

当然是因为他们还在教里种菜啊——

此刻,被江湖人各种猜测臆想的仵业教内一片祥和。

经过几日的细心照料,地里的种子已经冒了芽儿,一群衣着古怪的蒙脸人士正挥着农具在地里大洒汗水。

“哎!兄弟你那菜不行啊,你瞅瞅我的,多壮!”蒙脸甲对蒙脸乙嘚瑟。

蒙脸乙默不作声埋头苦干,坚信金子总会发光,视线企盼的看向前方躺在一柄巨大油纸伞下的红衣人。

终于,天赐般的声音出现了,红衣人吃下一旁侍女喂下的葡萄,抬手指了指蒙面乙懒散说道,“那个,中午多吃两勺饭。”

蒙面乙喜极而泣,蒙面甲丙丁戊投去嫉妒的目光。

看着这一地的小绿芽儿,匀添心里爽歪歪,这一教的人也就这点用处了。

世人都猜测仵业教伤亡严重,但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仵业教众正在为了一口饭而努力种菜。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

仵业教封锁,胆敢出逃者一律杀无赦,迄今为止已有几十人的尸体被吊在殿外示众,对付疯狗的办法就是比他更疯,这点匀添非常清楚。

这教里荒地多,人手也多,想吃饭就得干活,吃多少取决于干多少,如今三分之一的荒地里都冒出了小芽。

在这里呆的厌烦了,匀添起身回了寝殿,中途不免路过主殿外的尸体,瞧着又多了几个,匀添习以为常,神色不变的路过。

殿内无人,扑进床里飞速的盖上被子,一只银毛的兔子凭空出现在身侧,匀添捞起它抱在怀里。

“宿主,你这个剧情好奇怪哦……”银毛兔子竟是从口中吐出了声音。

匀添一脸淡定的摸摸它,“不,是你想多了,这很正常。”

匀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匀添这个壳子里的沈郇西不是。

沈郇西,23岁,一位网络小说作者,文风吸人主角皆是疯批却坑文无数,每本都是在**之处突然坑掉,是圈内闻名的“狗作者”。

在一个明月高挂的夜晚,沈郇西终于完结了一本小说,为了庆祝而在卧室即兴舞蹈,却不慎踩中了之前杯子倒地时洒出来的水,成功嗝屁。

再一睁眼便到了这个世界,沈郇西的小说世界,亦是坑文中的一本。

那时的沈郇西身穿睡衣脚上还挂着只拖鞋,顶着一头乱发坐在荒郊野外,直到马甲系统428出现才知道自己又碰上传说中的穿书了。

不过她穿的是自己的书,书还只有短短一章,这本是她高中时写的,印象已经没了。

得知自己已经死掉,想活下来只能去补剧情时,沈郇西直接就答应了,补个剧情而已,那只系统也不像是个聪明的,当然是随便怎么浪了。

于是,她走上了披马甲收小弟之路,刚来第三天,就穿着匀添的马甲干了仵业教,宰了教主。

系统对她的适应能力很惊讶,但都被她忽悠过去了,说是这马甲影响了自己。

有些秘密只能埋在心里,有些过往对于沈郇西来说也只是过往,现在能浪就浪,活着多舒服啊。

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匀添起身揉了揉眼睛。

脑袋里突然想起一道声音,这是马甲们互相联系的方式,一道弹窗出现在眼前,消息被展开,是沈惟的:菜种的怎么样了,你都快被江湖人说成地狱修罗了,有没有什么感想与成就感?

被这么打趣,匀添撑着脑袋沉思一会儿,回答: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另一头的沈惟眉头一扬,搞事情不怕事大的怂恿匀添:来找我啊,四津城等你。

匀添:再等几日,我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仵业教的诸位。

都商议好了,匀添关了页面。

心里计算着饭菜里的药应该快要发作了,这样便能更好的控制住这群恶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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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穿过街道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第三面门就是沈惟家。

这里属于江南一带,下午刚下了场细雨,如今空气里还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天色要暗了,河道还有许多乘着木船归来的渔夫们,欢笑声在这片小地方不绝于耳。

沈惟喜欢在这里喝酒,不去融入,只是看着,感受着他们的质朴与纯真,那是沈惟,是沈郇西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可念可望,又遥不可及。

白衣长衫的青年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手中拿着白玉葫芦,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眉间染上了郁色,早已没了白日的风光无限。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抓着一串糖葫芦跑来了,脚步太急又不稳,重重的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她停在沈惟身前,好奇的望着他,沈惟也回望,许是有些醉了,见她那副乖巧稚气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低喃,“我小时也像这样望着我母亲,可母亲不喜我,挥手将我推到了地上……”

小姑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大哥长的美,笑起来也美,可大哥哥好像伤心了,于是伸手讲自己最爱的糖葫芦递给了他,尚还口齿不清,“吃糖糖,不难过啦。”

一时的难过好似都被这句话冲散了,头脑清醒了些许,沈惟支起身子摸了摸她的头,环顾四周,又从腰间取了个玉哨给她,未了才接过她的糖葫芦,“你送哥哥糖葫芦,那哥哥就送你个哨子,虽不好吃却也值钱,够你吃好多个糖葫芦了。”

她没听懂,却欢喜的捧着那玉哨。沈惟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到了寻过来的女子,“好了,你娘亲来找你了,快些回家吧。”

小姑娘走了,沈惟也要回家了,一手玉葫芦一手糖葫芦,从地上爬起慢悠悠穿过巷子,进了自家小院,院里的石桌上趴了只狸花猫,见到沈惟回来了也只是挑了挑眼皮。

沈惟小声嘟囔了句没良心的,关上房门跌进床里,呼呼大睡。

见他睡了,那只猫轻盈的从石桌上跳下来,跑到门前顶开一道缝隙,钻了进去。

月光透过那道缝儿,隐隐照到了沈惟的手边的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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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沈惟习以为常的揉揉它的脑袋将它叫醒,它又是一脸傲气的跳下床,坐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一番收拾,沈惟拿着精巧的竹篮放到它身前,待它跳进去,便拎着篮子锁了院门朝街中走去。

早饭点了一碗米粥和三个肉包子,沈惟一个小狸花两个。

它不挑食,胃口好,吃的狼吞虎咽干干净净,又懒散的躺在桌上消遣。

老板已经与它混熟了,又拿了一小块鲜肉予它,这半月沈惟几乎日日都带着它来吃饭。

沈惟向他道谢,老板连忙摆手,“你这猫养的真好,听话。”

“是,它很机灵,往日留它自己在家中也不见胡闹。”沈惟摸了摸它的脑袋,趁机夸奖。

像是听懂了,它罕见的蹭了蹭沈惟,发出了甜甜的猫叫。

接下来的两日过的清闲平淡,直到第三日,沈惟又约了冯逍到酒楼一聚。

沈惟到时发现冯逍已经在了,满脸歉意,“昨夜贪杯,今日起的晚了,小弟在此给冯兄配个不是。”

“无妨无妨,你我之间不讲究这些,张先生已经在了,快随我进去吧。”

张先生便是那日说书的老者,各路江湖八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惟与冯逍便是在他说书时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聊的又投机,闲时尤爱到此一聚。

那老先生已经在一楼的高台上坐着,那是给楼里说书的先生们专门留的地儿。

“今日,老头子我有个大消息。”

老爷子今天神秘极了,听书的却不捧场,有几个见机拆台,“可是那隐派的西姑娘要来了?”

“当真?我前几日还听闻她在北边游历。”

望着叽叽喳喳的人群,老先生气抽了嘴角,眼睛都红了,有人见到,连忙安抚,“还请张先生作答。”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我都知,那西姑娘自称隐派而来,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平日里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各大高手出动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民间称她为仙人,西姑娘带着面纱,偶有一次救治一个乞儿,面纱掉了下来,据说那张面庞生的是倾国倾城。”老先生咂舌感慨,说的楼中各位眼中都有了向往。

沈惟听的认真,眉眼间突然带了笑,他突然扭头对冯逍说,“真想见见那位西姑娘,若是能与这般人物一起畅谈饮酒,便是再好不过了。”

冯逍打趣他,“平日瞧你心无所求没想到是倾心了那位‘仙人’。”

“冯兄不要这般讲,小弟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世人皆向往,我又如何不想去奢望呢?”

“说的是,你我都是那凡尘的一员。”冯逍笑了,却也认同了他的话。

后面的故事两人都不感兴趣,便出了楼准备闲游一时,路上与一位戴着斗篷的姑娘擦肩而过,沈惟挥开折扇挡住了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