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门内厉喝道:「谁?!」

我头顶的光突然暗了一些。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爸,是我。」

祝虞朝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趁着他进门的工夫,我转动轮椅,飞快地离开。

不料我刚下到二楼,祝虞就从我身后追了过来。

「灵缔,你听到什么了?」

我没理他。

祝虞微皱了皱眉,不容置喙地摁住了我的轮椅。

「灵缔。」

他加重语气,黝黑瞳孔中,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抬起被长长头发遮挡的脸。

「薇薇是谁?」

情绪比我想得还要平静。

「她……」

祝虞的眼神慌了一瞬,被我飞快地捕捉。

静。

死一般的静。

「祝虞,我们离婚吧。」

我深深地望着他,「我想过我们之间的很多可能。」

「独独没想过,到头来竟然是我主动提出这句话。」

祝虞握紧轮椅靠背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泛白,唇瓣也不自觉颤动了几下,向来淡漠的眼底流露出震惊、慌乱和不知所措。

「灵缔,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涩然开口,我却没有了听他辩白的兴致,强硬地掰开他的手,就要转动轮椅离开。

「灵缔!」

拉扯之下,我突然感到身体一轻,沉重的轮椅不可避免地朝一侧倾斜。

然后,我连人带轮椅,从楼梯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

然后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叫沈领弟,是沈家的第三个女儿。

算命地说,我是个顶顶好的命格。

放在古代,是尊贵到能当皇后的。

我的锦鲤命很快得到验证。

在我一岁时,父母期盼已久的弟弟终于出生了,全家人都很高兴。

连带着对我也高看一眼,说我是为家里带来男丁的福星。

村民们都说沈家走了狗屎运,父母兄弟姐妹都长得那副模样,小女儿却漂亮得像个明星。

我不光长得好看,学习更是无师自通。

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我轻轻松松就考上了全市重点高中,又在高考中顺利升入京城的985高校。

人生的前二十年,我过得顺风顺水,是被上帝偏爱的宠儿。

村里人人都知道,沈家飞出了个金凤凰。

转折点发生在我大二那年。

我放假回村时,在路上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男人拦住我,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后大笑三声,连说了好几句「妙、妙、妙啊!」

后来听他们说,那个姓祝的男人,做生意赔得倾家荡产,父母被活活气死,老婆也跟人跑了,只给他留下一个上高中的儿子。

在我熟睡的某个深夜,我被迷晕带出了家。

然后,沈家上下除我之外的所有人,永远留在了那个燃烧的火夜。

醒来后,我从前途光明的云端,一下跌到不人不鬼的泥潭。

他们给我灌下特制的药,把我绑在祭坛上。

我甚至能听到他们把我扒皮抽筋、一寸寸打碎骨头的声音。

土地多杂秽,小鬼脚不能沾地,否则会损了气运。

于是他们折断了我的双腿。

他们怕我死后跟阎王爷告状。

于是生生拔掉了我的舌头。

他们怕我寻机报复。

于是让儿子出家祈福,青灯苦修求来的佛珠,成了封印灵智、镇压邪祟的法器。

为了时时把我绑定在身边吸取气运。

他们甚至安排小儿子还俗,娶了我。

我家破人亡,而他们踩在我亲人的尸骨上,贪婪地吸食我的气运。

「京圈投资神话」就这样诞生了。

不知他们躺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葬身火海,死后都不能安息的无辜人?

……

大梦方醒。

我从祝家柔软的大床上醒来,茫然环顾四周。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