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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和主母一起,送沈澜到迎亲队伍之前。府中的丫鬟和仆人正打点着她的嫁妆。她的嫁妆中金银财宝和奴仆无数,随着车队鱼贯而出。我看着这些嫁妆,想到上一世的遭遇,只觉心冷得彻骨。

上一世我出嫁,嫁妆也不多。李玄墨嫌弃我是庶女,冷落我故意给我下马威。连医师都不派,害得感染风寒的嬷嬷死在了去宿州的路上。宁国公府中嬷嬷与我相依为命,教我读书写字,与我再生的亲娘无异。那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

我愧疚无力,却无人可求。

“**,你怎么了?”丫鬟一声惊呼让我回过神。

她看着我的手捂住嘴,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低头看向被我指甲抠出鲜血的手,收进了袖中。

我这一世,不会再让我在意的人死去了。

“晚儿愣着做什么?还不送你姐姐上轿。”

主母在前面招呼我过去。不派丫鬟偏偏叫我,摆明了是场羞辱。

不过我早已习惯了。我应声而去,伸出手来扶沈澜。

我扶她走着,她盖头下的声音满是得意:

“我的好妹妹,你等着嫁给沈行舟那早死鬼吧。”

沈澜以为只要在宿州挨两年,就能风光回京都了。

“姐姐你不再想想么,李玄墨可不是你想的高尚之人。”

我执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沈澜扶着我的手微微用力。

她知道我也重生了。

她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看不透你的把戏么?这世间唯有皇子才能与我相配。上辈子是我愚钝,这一世我绝不让你。妹妹你做了一辈子皇后,这一次换我做了。”

我的好姐姐重活两世也不会明白,何为高处不胜寒。

恰如上一世,不久江行舟也来提亲了。

上轿成婚的前一晚,我却做了噩梦。

梦见了从城墙上跳下的江行舟。

他一身白衣,从城墙上坠落,像一只被刺穿了翅膀的蝴蝶。我想扑上去拉住他,却只抓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他那么凄然,决绝。

我吓得从梦中醒来。窗外天光正亮,驱散了梦中的迷蒙无光。

明明上一世我只是在府中听下人说起江行舟身死的消息。

梦中却好似亲眼所见,叫我心有余悸。

他死的那一日,人人都说他是畏罪自杀。只因有人在他府中搜出了通敌叛国的证据。当初夸他人如庭中玉松的京都显贵都换了嘴脸。可我知道江行舟不是这样的人。

通州干旱,流民涌入京都,是他上书求圣上给流民安置住所。永州突发水灾,他派人圈地治水。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谋反呢?我怀着彷徨的心思上了轿。

前世我接触他时,他已经位及丞相,那时他由于亲妹惨死,

虽位高权重,却行事孤僻。

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洞房花烛夜,我终于见着了江行舟。他轻轻挑起我的盖头,他气质清冷,耳尖却微微泛红。我怔怔看着他。

大约是我望得太久,他轻咳了一声问我:

“不知娘子是沈家哪位姑娘?”

“我叫沈晚。”

出嫁前继母故意为难我,想要扣住嬷嬷。我弃了我娘留于我的金银嫁妆,换嬷嬷随我来了江府。

上一世的苦楚还历历在目,

我收回目光,又缓缓补上了一句。“我是沈家的庶女,望你......莫要嫌弃。”

却听他道:“江某不重嫡庶,夫人愿嫁与我,江某甚喜。”

他长身玉立,烛光里他眉目柔和。

偏偏他坠在那城楼之下,支离破碎。

我未曾想将此事直接告诉他,若是贸然说了,想必也会被当成中了邪。万事自有其果,我不该插手的。

昨晚洞房江行舟对我也是按部就班。我已十分庆幸了。江行舟双亲早故,府中只有瘫痪的妹妹与他相依为命。我嫁入他府中,连早起请安都免去了。我醒来时江行舟穿着官服坐在桌边,他见我醒来,便放下手中的文书,

从柜中取出家中商铺账目交给我。

我有些犹豫。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

“府中那些钱财账目就由夫人来处理吧。夫人来管家中的大事,我放心些。”

我抬眼望他,倒没了昨日的青涩。他好像生来就知道怎么给女人安全感。

我点头接下,着衣靠近他。我想展现我的用处。“**妹的病,你若信我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我见他望向窗棱外的梅枝,捏了捏他的手指。

江行舟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通医术?你何时学的?久病成医,我自小就在府中学习医术,我可以帮她。”

他将信将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江梨的病是陈年旧病,你若可以治好便治,治不好也罢了。”

我知道江行舟苦恼于他妹妹江梨的病已久,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宽慰我。

我朝他笑了笑,“好,我量力而行。”

我去别院寻了江梨,她个头很小,窝在床榻上。疾病让她恹恹的,总是不愿出门。

闺房里都是汤药的苦味。

“晚姐姐,我的腿不好看。”

听我说要看看她的腿,脸上闪过懊恼,却还是掀开了裙摆,那腿瘦骨嶙峋,让人心疼。

我看了看,当天便回去重温医术了。我素未谋面的母亲本就是个医女,为我留下了不少医书。前世虽然被王府所困,我也总是学习,以防死于王府的毒杀中。我重新翻开了母亲的医书。江梨的病症我曾经看见过,我寻了不少医师请教,终于拿针灸让江梨的腿恢复了知觉。

“晚姐姐,我的腿有知觉了!我真的可以重新走路了!”江梨抚摸着自己的腿,激动地看向我。看着江梨感谢的眼神,我觉得像是找回了似曾相识却被我遗忘的东西。

我跑回房中不停地翻着医书,终于其中一本的末页里翻到了母亲的手记。

她用绢花小楷写在书签上:“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我落下泪来。自我入了宫廷,曾一度迷失于权利之争中。我竟生生忘了她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