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警惕

9.

秦川的顾虑有很多。

他自己就是个骗子,最怕有人骗他。

万一我们拿了钱,画的饼不兑现怎么办?

“你想什么呢!”我掰碎了跟他解释,“我们要是骗婚,你报警就能追回彩礼,我还落个二婚的名声,图个什么?”

秦川也懂,但是始终不肯彻底放心。

我只能伤心地叹气:“三十万要是让你这么为难,那就算了吧。秦川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打算研究生毕业再考虑嫁人……”

秦川赶忙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当然很愿意!宝宝,等我三天,我一定让咱爸满意。”

再拖几年,对他来说风险太大。

那时候,我可就不好骗了。

碰上地主家的傻女儿,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当然懂。

三十万不过是以小博大,他少奋斗三十年,太值了!

至于这笔钱催得急,他会想到办法的。

鱼饵已经撒下去,最后能捞到什么鱼,就看鱼的胃口有多大了。

夜里,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等待着一个结果。

“他真的找我要三十万。”

一个三无微信小号发来消息。

“怎么办。”

我笑了笑。

“拖两天,转给他。”

太急切了也不行,就是要他经过努力敲诈来的钱,他才相信受害者是真的不敢报案。

不过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吴念真是年度最佳助攻,私下找到了秦川。

“听徐晚说你们要结婚了。什么时候求婚的?我以为最少也要在学校广场上,办一个隆重的仪式……”

这个傻狗真的信了。

他可能也觉得,这是感情诈骗的最后一次下血本,从此以后他就能平步青云。

第三天,三十万到账。

秦川用了自己所有的号召力,通知了几乎整个年级的人帮他造势。

偌大的广场,人来人往。

这一次被他摆满了气球,玫瑰花不要钱一样围成大圈。中间是一个放露天电影的大幕布。

约定好的时间,我进入广场。

我的手心也都是汗,毕竟这确实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战。

一定要结束得漂亮。

可以说是精心装扮,穿着的裙子是纯白色,头发盘在脑后。秦川可能没见过我这么打扮的样子,看得愣了神。

以至于,他都没注意,身后的幕布上到底放映着什么。

那本应该是放映着我们甜蜜过往的ppt,现在黑了一瞬。

“徐晚,嫁给我吧!”秦川单膝下跪,手里举着戒指。

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块幕布。

原本喧哗的人群也逐渐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块幕布。

秦川是如何造谣生事,妄图孤立我控制我,他和林青青的聊天记录。秦川在PUA群里是如何分享心得,污言秽语……

沉没在水下的真相,都在这一刻,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苍白着脸,把一捧玫瑰摔在他面前,惨声说:“秦川,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10.

这一下,绝对是饱含私人恩怨。

我摔得很重,想要把这几天,这半年受到的欺骗和恶意全报复回去。

要不是打人犯法,他真应该担心自己哪天倒在不知名的小河沟里。

秦川被我砸得蒙住了,缓缓回头,脸也跟着扭曲。

“不,不……”

他冲上去要关掉电源,手忙脚乱怎么也没成功。

哪怕是十秒,也足以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都是林青青,她要害我!”秦川还想垂死挣扎,赌我心软,“晚晚,你信我啊……”

“我可是受害者。”

林青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秦川完全愣住了。

她泫然欲泣,演技比我好了不止十倍。

“你说过,只要拿到三十万,就会把照片全删掉。你不止没删,还拿到这里来轮流播放!”

“我已经报警了。”

林青青的指控掷地有声。

众目睽睽,秦川再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我也是希望他能体会到,众口铄金,有口难辩的滋味。正如我这些年遭受的痛苦一样。

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我卖身时,不只是我,连我的老父亲也一并被辱骂。

那时我也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学习,才能暂时躲开恶语。

秦川嘛,监狱真的很适合他。

不过他应该是猜不到,为了这个局,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

警车呼啸而来。大学附近是有派出所的,证据确凿的案子,出警速度极快。

“秦川,你涉嫌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和林青青,因为算是证人,也一并被传唤。

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心情倒是很平静。

但是学校那些群里,消息应该是已经刷屏了。

录完笔录,我和林青青坐在旁边的肯德基。

这是迟来的会面,我们都没想过,会有一天,两个人联手对付一个法制咖。

“以后还造谣吗?”我好笑地问她。

林青青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我为当初的事,再向你道歉。”她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被造谣的对象。”

“谢谢你,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那个禽兽居然把我视频录下来,还发到了群里。”

说到这里,她多少有些悔恨地哽咽。

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遭遇这种事,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应该的。”我耸了耸肩。

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所以我还能劝她。

——“听说以后AI技术更发达了,人脸合成也普及了。这些视频要是流传出去,就说是高科技,总之,打死不认。”

林青青自嘲地笑了笑,突然问:“但是你怎么知道,秦川会上套呢?”

11.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好回答。

只能说,我有赌的成分。

赌秦川不肯放过到手的钱和房子,赌他利欲熏心,无视法律,才会铤而走险。

人总是不甘心的。

我有钱,还有一张好脸,他已经砸了半年的时间在我身上,最后鸡飞蛋打,沉没成本他接受不了。

但我最终赌赢了。

当秦川需要三十万,就真的去向林青青勒索了三十万。

他知道,林青青家是有钱的,并且还要脸。消息来源,还是林青青本人。

造谣传谣,拍摄床照,都不足以重判。他还是个名校大学生,很难说会不会教育两天就轻拿轻放了。

这点惩罚,都配不上他的累累罪行,也对不起被他玩弄的那些女孩。

我看过,他甚至还对未成年……

所以拿到证据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林青青。当时她还嗤之以鼻,以为我在诈她。

直到她自己的床照摆到面前,她才掀了桌子。

“这王八蛋,活该牢底坐穿!”林青青这样说过。

我摇摇头:“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三十万,一分不少地敲诈你。”

最开始的设想里,他至少要向家里要一部分的。但只要涉案金额超过十万,就难以收场。

三十万,刚好够得上数额巨大,从重量刑。

“说起来,他到底怎么盯上我的?”

追根究底,我还有点不明白。

我进大学起,就沉迷读书,一点不想招蜂引蝶,无趣极了。

林青青疑惑地盯着我。

“你忘了那张照片了?”她比我还惊讶。

最近照片实在太多,我着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哪一张。

是我穿着各种logo,挽着我爸逛街大买特买的照片。

多年以前,我也就是个虚荣心爆棚的花季少女。家里刚发了横财,忍不住在社交软件上晒起了日常生活。

高三那年我已经删掉了呀!

林青青笑我天真:“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你在互联网上发过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这张图早就流传出去了,删不干净的。”

12.

三个月后,我申请去看秦川。

路边小店的电视里在播放普法新闻。

“警惕PUA陷阱,大学生为何频频中招?”

我生怕秦川量刑太低了,还专门咨询过律师。没想到,最后他的量刑,还大大出乎我的预期。

因为秦川,还不止勒索了林青青一个人。

当时那条消息,他同时发给了至少十个受害人。

交钱的只有林青青,其他人也有几个零星报警,更多是沉默不语。

事后调查,还发现他是个惯犯,靠艳照多次勒索。

这是加重情节。

时间曝光之后,和PUA相关的案件热度急剧升高,舆情高度关注案情。

那时候秦川说跟我在一起后,篮球也不打了,专心学习。原来都是去当了时间管理大师,中间交往的女孩没有断过。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我已经提前锁定了保送名额,你在监狱里也要好好加油。”我这样对秦川笑着说,“只要有梦想,哪里都是舞台。”

“对了,保护好自己,别在里面捡东西。”

“再见了,垃圾。”

(全文完)